300多万组件产品被海关扣押，阿特斯深陷与天合光能的知识产权侵权之争

2024-07-04 10:54

PREFACE

编者按

光伏组件，也被称为太阳能电池板，是太阳能发电系统中的核心部分，主要作用是通过光生伏打效应将太阳能转化为电能。当太阳光照射在半导体PN结上时，P-N结势垒区会产生较强的内建静电场，导致非平衡电子和空穴在内建静电场的作用下向相反方向运动，从而在外电路中产生电压和电流，将光能转化为电能。

光伏组件按材料可以分为多晶硅光伏组件和单晶硅光伏组件，按技术路线则可以分为P型组件和N型组件，由于N型组件的光电转换效率的上限更高，近年来不断挤占P型组件的市场份额，一些业内人士甚至预计2024年N型组件的产量占比将超过70%。

中国是目前全球最大的光伏组件生产国和出口国，国内光伏的头部企业则有“四大”之称，分别是隆基绿能、晶科能源、天合光能和晶澳科技，“四大”之后则是阿特斯阳光电力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阿特斯”)。

近日，天合光能突然出手，以涉嫌专利侵权为由，通过上海海关先后依法扣下了阿特斯旗下的常熟阿特斯阳光电力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常熟阿特斯”)的多个货柜，顿时引发了外界高度关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Part One

300多万组件产品因涉嫌知识产权侵权被海关扣押，阿特斯主力产品未来能否继续销售？

据媒体报道，上海海关本次共临时扣押了9个涉嫌侵犯天合光能的知识产权的集装箱，总货值超过500万元人民币。其中包括阿特斯旗下的常熟阿特斯准备出口到欧洲的TOPCon HiKu 6模块，货值373万元人民币，折合约51.37万美元；此外，无锡云程电力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无锡云程”)准备出运到拉美市场的，价值143万元人民币的TOPCon Tangra模块也同样因涉嫌侵犯天合光能的知识产权而被上海海关临时扣押。

而且据悉，上述知识产权侵权可能与TOPCon技术相关。上文中曾提到，N型组件相对于P型组件，具有光电转换效率的理论上限更高等多项优势；而N型组件按技术路线还可以继续细分为TOPCon技术、HJT技术和IBC技术。其中，TOPCon是指隧穿氧化层钝化接触技术，即通过在硅片表面制备一层隧穿氧化层和钝化层，降低表面复合和串联电阻，从而提高电池的转换效率。

TOPCon技术具有更高转换效率、更低制造成本和更长寿命等优点，而且提效降本路径更明确，是目前最具性价比和商业化价值的N型技术路线，因此在市占率上遥遥领先于HJT技术和IBC技术。本次知识产权侵权案的苦主天合光能也是TOPCon技术的铁粉，2022年其在江苏宿迁就启动了8GW TOPCon电池项目。

不过，对于本次被扣押的组件是否已经被海关被认定为侵犯知识产权，当事双方显然存在不同表述。阿特斯在公开场合多次强调，海关尚不能认定被扣留的货物是否侵犯了天合光能的知识产权，其公司法务正在积极处理此事；而天合光能的回应则显得很官方,并未直接回应海关是否已认定被扣押的组件侵犯了知识产权：“上述事件确实存在，系我司为维护自身知识产权和行业共同利益所采取措施。”

侦碳家查阅了相关法律法规，发现按规定中国海关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可以划分为“依申请保护”和“依职权保护”两种模式。

依申请保护，是指知识产权权利人发现侵权嫌疑货物即将进出口时，根据《知识产权海关保护条例》第十二、十三和十四条的规定向海关提出采取保护措施的申请，由海关对侵权嫌疑货物实施扣留的措施。由于海关对依申请扣留的侵权嫌疑货物不进行调查，知识产权权利人需要就有关侵权纠纷向人民法院起诉，所以依申请保护也被称作海关对知识产权的“被动保护”模式。

而依职权保护，是指海关在监管过程中发现进出口货物有侵犯在海关总署备案的知识产权的嫌疑时，根据《知识产权海关保护条例》第十六条的规定，主动中止货物的通关程序并通知有关知识产权权利人，并根据知识产权权利人的申请对侵权嫌疑货物实施扣留的措施。由于海关依职权扣留侵权嫌疑货物属于主动采取制止侵权货物进出口，而且海关还有权对货物的侵权状况进行调查和对有关当事人进行处罚，所以依职权保护也被称作海关对知识产权的 “主动保护”模式。

所以具体到本次事件，如果是“依申请被动保护”模式，则仅仅是天合光能向海关提出侵权扣货申请，海关并未认定阿特斯侵权，当然海关也没有义务去调查，一切要待天合光能向人民法院起诉后，由法院判决阿特斯是否构成侵权。而这也是阿特斯在多次回应中想要表达的核心意见。

而如果是“依职权主动保护”模式，则意味着海关已经认定阿特斯被扣押的货物构成了侵犯知识产权。由于通常海关做出这种认定会非常谨慎，所以往往意味着阿特斯构成侵权的风险较大。

侦碳家则认为，光伏组件属于技术含量高、专业性强、工艺复杂的产品，要认定知识产权侵权远比普通商品困难，所以本次事件更可能是天合光能主动向海关申请扣押阿特斯出口的组件，而海关依职权主动保护的可能性较小。所以海关大概率尚未认定阿特斯被扣押的货物侵犯了天合光能的知识产权，而仅仅是对货物做出了程序性扣押。因此截至当前，从程序角度看，尚无法判断本次事件中双方所处的优劣势。

申请扣押侵权货物需要向海关提交担保，用于赔偿因知识产权权利人申请不当而对被申请人造成的损失。包括但不限于仓储、保管和处置费用之和。一般为知识产权权利人上一年度向海关申请扣留侵权嫌疑货物后发生的仓储、保管和处置费用之和，且最低不少于20万元。本次天合光能蓄势一击，且事件已经公之于众，与企业形象深度捆绑绝非儿戏，所以除非阿特斯能给出满意条件从而双方实现和解，否则天合光能雷声大雨点小，无功而返主动放阿特斯一马的可能性不大。预计天合光能可能很快就会向法院起诉，届时一切将真相大白。

从可能的最坏结果分析，如果阿特斯被扣押的组件货物最终被法院判决侵犯知识产权成立，不仅其本次被扣押的价值几百万元的货物将由海关予以没收，阿特斯还将面临海关罚款，以及赔偿天合光能侵权损失。同时，由于TOPCon HiKu 6还是阿特斯2023年刚推出的主力产品，一旦被判侵权成立，除了支付巨额侵权赔偿，还会阻碍阿特斯未来销售同类型组件产品，并因此严重影响其业绩。

所以本次被天合光能杠上的阿特斯可能别无选择，只有背水一战，要么争取协商调节成功，要么胜诉。

Part Two

市价跌破成本，行业内卷加剧，知识产权成为竞争白热化的新战场

天合光能和阿特斯都是总部位于我国江苏省的企业，前者位于常州，后者位于苏州，相距不足一百公里。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阿特斯不仅与天合光能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双方无论是出货量还是行业排名都有一定差距，因此也不存在激烈的竞争关系。那为何天合光能本次会突然出手揪住阿特斯呢？

侦碳家认为，天合光能本次突然以知识产权侵权为由，对阿特斯开火，表面上是知识产权之争，更深层次则是在光伏行业内卷加剧，行业景气度持续下降的现状下，组件玩家们对有限市场份额的重新瓜分之争。

近年来，光伏行业吸引了大量资本进入，包括组件在内的各环节新产能集中释放导致阶段性供需失衡，企业为了争夺市场份额而内卷加剧，不得不采取低价策略。

而组件行业的内卷加剧，也首先表现在价格战愈演愈烈。自2023年以来，光伏组件价格呈现快速下降趋势。特别是在招投标过程中，低于成本价的抢单行为屡见不鲜，导致行业陷入价格战泥潭。

比如，2023年10月，在华电集团集采开标中，P型组件曾报出0.9933元/W的最低价，光伏组件报价首次跌破1元/W，相较于年初的行业平均报价接近腰斩。

再比如，2024年初，在中国电建的光伏组件框架入围集采开标中，N型组件和P型组件的最低报价进一步降至0.87元/W和0.806元/W，再次刷新了组件价格新低。

除了价格战白热化，光伏组件企业的利润也在面临大幅压缩。因为即便是一线光伏组件企业，其生产成本也普遍在0.9元/W至1元/W之间，远低于当前的招标报价。当前组件全行业几乎都难逃亏损，即便是曾经的组件老大隆基绿能也在今年一季度大亏-23.50亿元，仅有少数组件企业因垂直一体化战略做得实在好，才勉强维持住微利。

当然，对于组件行业，除了低价竞争带来的价格战因素，随着光伏技术不断进步，新型高效组件如N型组件逐渐替代传统P型组件成为市场主流，也加剧了市场竞争的激烈程度。

总之，随着组件行业景气度下降和内卷加剧，对于市场份额的争夺，光伏组件之间的竞争也更趋于白热化，从以前在幕后默默地比拼内在实力，发展到现在走向前台发起对知识产权越来越严格的保护。

欧洲是天合光能海外第一大市场，其次为美国；而阿特斯出货量排名前二的海外市场也分别是美国和欧洲市场，所以天合光能和阿特斯本次的知识产权侵权之争，只是市场竞争白热化的一种具体表现。

Part Three

TOPCon专利仅个位数的阿特斯 VS 百余项相关专利申请的天合光能，难言乐观

除了本次被天合光能杠上知识产权侵权案，阿特斯的控股股东CSIQ也在今年3月，被著名硅片龙头TCL中环的旗下子公司Maxeon，在美国得克萨斯州东区联邦法院提出了专利侵权诉讼。Maxeon认为，CSIQ通过其关联公司直接或间接侵犯了Maxeon持有的三项关于光伏电池片的TOPCon专利权，因此Maxeon要求CSIQ及其关联公司停止侵权、并赔偿损失和费用。

而阿特斯则抗辩称其产品与工艺过程与Maxeon专利所保护产品结构和工艺过程存在明显不同，因此不构成对相关专利的侵权，目前该案还在司法进程中。由此可见，阿特斯作为其控股股东CSIQ的关联方也牵扯到上述侵权诉讼中，否则不会无须对此进行抗辩。

侦碳家认为，美国市场对于阿特斯有着重要价值，今年阿特斯一季度出货量中，20%就来自于北美市场。而且阿特斯还是在美国本土产能最大的中国光伏组件企业，其在美国德克萨斯州投资建设的5GW N 型TOPCon光伏组件工厂，2023年已经正式投产。所以Maxeon在美国德克萨斯州提起对阿特斯的专利侵权诉讼，可能会起到釜底抽薪之效，一旦胜诉，阿特斯将被迫在交纳高额专利授权费，以及美国本土产能却不得在美国销售之间，痛苦地做出两难选择。

而且天合光能和Maxeon对阿特斯知识产权和专利侵权的主张，均剑指TOPCon技术，也并非巧合。阿特斯虽然公告拥有2200多项专利，其中专利发明就接近400项，在行业内遥遥领先；但据一些公开资料和媒体披露，其与TOPCon技术相关的专利数量，可能只有屈指可数的个位数，而且明显不属于重大核心技术。而天合光能和Maxeon却拥有大量关于TOPCon的核心专利技术，比如天合光能可能就拥有几十项，而且申请的TOPCon专利技术可能超过数百项，与阿特斯对比完全是天壤之别，这可能预示着阿特斯此番与天合光能的知识产权侵权之争，未来前景可能不妙。

何况，其他光伏头部企业也在TOPCon技术方面申请了大量专利，有些甚至还超过了天合光能，阿特斯很可能也会与之擦出火花。受天合光能的影响甚至是鼓舞，未来是否会有更多光伏企业“揭竿而起”，围绕TOPCon技术侵权向阿特斯高举法律武器讨说法，现在还真不好说。

Maxeon虽然连续最近两年持续亏损较大，甚至连累投资方TCL中环为此计提了大量减值损失，严重影响后者业绩，但其对知识产权的重视和维护的意识和态度却值得称道和学习。除了起诉阿特斯的控股股东，Maxeon还在德国和美国等多地，陆续发起对爱旭股份的专利侵权诉讼，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反映出海外企业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良好的法律意识。

因此，天合光能本次通过海关查扣阿特斯涉嫌侵权货物的举动，迅速引发媒体关注，一些媒体为保护企业知识产权的行为点赞，比如某江苏当地媒体就发布了题为“重拳打击专利侵权护航“新三样”企业依法捍卫知识产权应当鼓励”的报道。

侦碳家认为，目前我国光伏产业相关专利申请量和专利有效量双双雄踞全球之首，尊重和保护知识产权将是光伏企业进一步参与全球化竞争的必然选择。由于光伏行业的专利等知识产权研发和维护需要投入大量成本，如果轻易被其他企业窃取使用，将给知识产权权利人造成大量直接和间接损失。因此如果知识产权没有得到有效保护，侵犯知识产权的行为大行其道，不能得到严惩，就难以走出以创新为导向的高质量发展之路。

因此本次天合光能对阿特斯以知识产权侵权的名义出手，也反映出光伏企业对知识产权保护的日益重视，是光伏行业内尊重和保护知识产权呼声的一种具体表现。所以，也许本次天合光能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虽然只是迈出一小步，但对于未来光伏行业实现对知识产权的完善保护来说，则可能是一大步。

Part Four

从研发费用到营收利润，阿特斯行业排名和业绩表现全面落后于天合光能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从行业排名和业绩表现来看，阿特斯相比天合光能都要逊色不少。

2023年全球光伏组件出货榜单显示，天合光能在光伏组件第一梯队的四家企业中，即“四大”中排名第三；而阿特斯与通威股份都仅列第二梯队，不仅行业排名靠后，出货量相比天合光能也明显处于劣势。

2023年，天合光能光伏组件的全球出货量高达65.21GW，而后者仅有30.72GW，不到前者的一半。

而从2023年财报的各项业绩指标来看，阿特斯相比天合光能，前者也明显处于下风，营收净利均仅有后者半数，毛利率和ROE也均落后于后者。